第十二章
艺媛一夜无梦，在隐约吵闹的声音里醒来，本以为睁开眼就就能看到身边的恩姝，却意料之外地只看到一张纸条。
从睡袋里坐起身来，披上羊羔毛外套，拿过纸条，艺媛的脸色从刚醒来的懵懂，
到逐渐皱起眉头，最后闭上眼睛把纸条揉成一团，这女人...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一大早的好心情被破坏，从帐篷里出来，同学们已经在收拾露营用具了，万幸大家都忙，没人注意到她是从老师的帐篷里出来的。艺媛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远远地看到那个成功惹怒了自己的女人背对着自己和几个同学卷着餐布，深呼吸，忍住冲过去把她扯起来好好吵一架的冲动，转头进了自己的帐篷。
“哦？艺媛，你昨晚去哪了？”同帐篷的几个伙伴时隔一夜见到艺媛，一时八卦心起。
“没去哪...”艺媛脸色不好，几个小伙伴们也发现了，她们以为艺媛出了什么事，顿时担心起来。
“你没事吧？你昨晚在哪睡的？”
“跟只变色龙睡的.....”艺媛气闷地丢下几个字就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小伙伴们看艺媛心情不好，也不敢多开玩笑，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尴尬。
艺媛脑子里不断浮现纸条上的几句话....冲动？忘掉？胡扯！！
艺媛越想越生气，走出帐篷，把收拾好的背囊随手往树边一丢，就想找恩姝问个清楚。四处观望，女人正站着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刚想要抬脚走过去，恩姝就往这边看过来，只是目光倏一触碰，恩姝马上就低头转开视线，然后继续和同学们有说有笑。这个感觉，艺媛仿佛回到了两年前那段两人尴尬至极，互相回避，互相不舒服的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日子。
看着那边和几个女生谈笑甚欢的恩姝的样子，很明显，她就是做给自己看的，让自己觉得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昨天的事情就当没发生过，希望自己不要走过去，希望自己接受她的决定，希望两个人就这样算了。
艺媛突然就觉得好累，本来以为两个人心意相通，剩下的只要一起努力就能得到幸福；可现在的情况，就像是两人在迷宫里跌跌撞撞了很久终于相遇，最后在出口处，一个人拼命想要往外走，而另一个人却只想留在迷宫里的那种绝望。
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边笑得灿烂的恩姝，艺媛收回眼光，不想继续下去了，就这样吧，既然这是老师想要的，那就这样吧。
恩姝边跟同学们闲聊，余光边一直观察着艺媛的一举一动。女孩转身的一刹那，恩姝的胸口像被从天而降钝石击中，差点就要站不稳，她知道，小孩生气了，她被迫接受了自己的决定。
捂住胸口，恩姝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那天晚上月明星煜，肩上枕着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喜欢上的小孩，借着酒意向流星许了愿：要是我们都能给彼此幸福就好了。
同学们不知是讲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迸发出一阵夸张的笑声，恩姝大衣下的手抓紧胸口，抬起头跟着同学们笑着，随着眼里的雾气愈发浓郁，她也笑的愈发大声，这样子是不是就能假装眼泪是笑出来的呢？
那个愿望，终究是不能实现了呢。
回去的路上，不知大家是这几天露营没休息好，还是临近告别，整个车厢内安静不已，恩姝坐在前排，扭头往后看，孩子们有些带着耳机，有些睡着了，有些静静看着窗外......
她很舍不得这群孩子，她甚至想不到，送走这群孩子之后，下一年自己会是怎样的老师。
强迫自己只轻轻扫一眼后排的那个孩子，她没有戴耳机，也没有闭上眼睛休息，她的视线看向窗外的方向，从表情上，恩姝看不出艺媛的心情。收回视线，深呼吸，时间问题而已，时间久了，就都会好起来的。恩姝闭上眼睛，不断安慰自己。
大家在校门口告别，艺媛紧紧拥抱了三年来几个最好的朋友，同学们都离开之后，她最后看了一眼恩姝，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转头就跑。
恩姝久久站在那里，一直看着艺媛离开的方向，再见了，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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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回那幅常春藤，取出画板，铺上白纸，坐在画板前，艺媛时隔已久地提起了笔，但脑子里空白一片。
好几年没画画了，遇见姐姐之前，画画对自己来说就是为数不多的爱好；遇见姐姐之后，画画是自己暗抒情愫的途径；大四的时候，爷爷心脏病突发过世，艺媛瞬间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还差一年就能毕业进入社会，爷爷却再也看不到了，失去至亲，艺媛颓废了相当长一段日子，那时候，要是没有姐姐，可能自己会过得比现在糟糕一百倍。
脑海里又浮现出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软磨硬泡要姐姐给自己当模特时，姐姐无可奈何低头轻笑的样子。经过专业的学习之后，艺媛每画一幅画，抠细节总是需要很长时间，为了能更突出整幅画的人物特征，姐姐手上会拿着书。有时候姐姐看着书，慢慢地会睡过去，艺媛从画板后探出头，看到的就是姐姐蜷着腿歪头倒在沙发上的样子，手里还抓着书。
艺媛忍俊不禁，轻手轻脚走近，小心翼翼地，从姐姐手里抽出书本放到一边，低头看着恩姝的眼里满满的都是宠溺，姐姐小小的鼻子，红润的嘴巴，自己总是忍不住，低下头，悄悄啄一口，才依依不舍回到画板后，继续完成自己的画。
这么想着，艺媛仿佛看到了姐姐就坐在自己面前，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对生活的万念俱灰，没有一味地想推开自己的抗拒，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往常一样，对自己笑着，艺媛几乎要感激地流下泪来，舍不得眨眼错过这么美的姐姐，正要下笔画下来，姐姐就像一阵风一样，不见了。
医院的那种无力感又席卷重来，几乎要将艺媛吞噬。实在是无从下笔，艺媛起身，走进卧室，在床边坐下，下巴枕在床上，手臂抚着床单，自己竟然和姐姐，就在这间房子里，同床共枕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第一次躺在这张床上，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
第十三章
校门口告别本以为两人绝不会再相见，但是那天，原来不是结束，反而是个刻骨铭心的开始。
那天恩姝失魂落魄回到家，吃过晚饭就进了卫浴间。露营几天没有好好洗头洗澡，恩姝花了几乎四十分钟来收拾自己，身体，头发，还有，心。
出来之后拿过手机，发现竟然多了十几通艺媛的未接来电，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恩姝顿时紧张起来，不敢多想马上就回拨过去。
响了好一会才被接通，那边没有说话，恩姝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她吓坏了，小心翼翼叫着艺媛的名字。
“艺媛？？是你吗？？”
“郑恩姝！！！！！”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把恩姝握在手里的手机都吓掉，分明是艺媛的声音，但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我那么喜欢你，对你那么好，你明明也喜欢我的，为什么要一直拒绝我，为什么！！”
恩姝终于听出来，艺媛应该是喝了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声音带着哭腔，却义愤填膺。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孩也不再出声，话筒里传来一声声粗重的喘息声，两人就这么对峙着，没有人开口打破这个沉静，也没有人舍得先挂断这个没有意义的通话。
好半晌，话筒那边传来一声响亮地打喷嚏的声音，猜测艺媛应该不敢在家里喝酒，恩姝还是无可奈何先软下心来：
“你在哪里？”
没有回应，叹了口气，恩姝顾不上还未吹干的头发，走进房间准备拿上大衣出门找人，开了扬声器把手机放在桌面，从柜子里取出衣服，那边还是没有声音。
此时艺媛打完喷嚏后清醒过来，自己喝了不少，结果就发起酒疯来，羞愧感袭来，艺媛想直接把电话挂断，女人温柔的嗓音又通过话筒闯进耳朵里。
“说话...在哪儿？”
艺媛抬头看着上方的门牌号，瞬间想跑。撑着墙站立起身，不知道是喝了酒脑子不清醒，还是坐的得太久，血液没循环，瞬一站起来就眼前一黑，又一屁股跌坐回地上，本来放在脚边的酒瓶子被碰倒，在安静的楼道里发出响亮清脆的声音。
还在等艺媛回应的恩姝听到了话筒那边有什么碰撞的声音，正要问艺媛出了什么事，又觉得不太对劲。这声音.....怎么好像是从门外传进来的.....
狐疑地打开门，映入眼帘的先是几个被捏扁的啤酒罐，恩姝心里几乎有了答案。踏出门外四下寻找，就看到那小孩靠墙瘫坐在自己家门边，怀里抱着一盆什么东西，像是植物，一边手拿着手机，另一边手还捏着一瓶未喝完的啤酒。她双眼紧闭，眉间蹙着，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恩姝叹了口气，同时放下心来，无可奈何走过去，在小孩面前蹲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这里的？”
艺媛闻声睁开双眼，那张魂牵梦萦的脸就出现在自己面前，想抬手触碰看是不是真的，但手只抬到半空又落下，实在没有力气了。
“这是喝了多少啊....”女孩刚睁开的漂亮的眼睛又重新闭上，恩姝有些心疼，顾不及想那么多，想要把她先架回屋子里。抽出艺媛手里的酒瓶放到一边，把手机挂断放回口袋里，再想把她怀里那盆植物挪开，已经意识模糊的小孩却一把护住，嘴里嘟囔不清：
“这个不行...不行..不行...这个是要送给老师的...不行..不....”
送给我？恩姝这才好好端详起那盆植物，刚刚楼道光线太暗没有看清楚，拿起来，就着房子里发出来的灯光，恩姝这才看清，是一盆常春藤。
常春藤？为什么要送常春藤给我呢？
把它放到玄关的架子上，恩姝转头，吃力地架起地上已经睡过去的小孩，连抱带拖把她放到沙发上。喘着气看着倒在自家沙发上的艺媛，恩姝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站了好一会，看艺媛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恩姝走进浴室拿了条热毛巾，给小孩擦了脸，又在卧室里拿了件薄毛毯给她盖上，这才转身走到门外，收拾起七零八落的啤酒瓶。
艺媛在乒呤乓啷的声音里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恩姝背对自己蹲在门口，收拾着被自己弄的乱七八糟的走廊，瞳孔一转，就看到自己要送给老师的那盆常春藤，此刻正放在玄关处，她看到了？
从校门口离开后，艺媛不想回家，吊儿郎当走着，就看到道路一边的一家民房外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常春藤。老师第一天上课，讲的不就是，常春藤吗？就是那天，自己喜欢上了老师，以至于高中生活的三分之二，自己的心思都花在了老师身上。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花鸟市场，又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盆常春藤，在回家的路上买了一袋子啤酒，可是不知怎么的，回过神来已经走到老师家楼下。
“醒了？”恩姝收拾好东西进门，就看到艺媛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声音，艺媛转动视线对着自己，眼睛里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她静静地靠着沙发扶手，半躺在那，脸上没有表情，也不说话。恩姝被看得窘迫，两年了，自己还是不能正视艺媛的眼光。
“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不论如何也想打破这个沉默的气氛，恩姝走到艺媛旁边，“头疼吗？”
外面那么冷，别感冒了。弯着腰的恩姝伸出手想探探艺媛额头的温度，离得更近了，视线也更容易相触碰，那双透着光眸子还是一动不动看着自己，恩姝觉得自己脸瞬间发烫，连带着摸着艺媛额头的手也滚烫起来，她分不清那是艺媛的温度，还是自己的温度。
想站起身离她远一点，手刚离开女孩的额头就被一把抓住，然后也不知道小孩哪里来的力气，
一下子把自己扯过去，没反应过来，恩姝一下子倒在艺媛身上。
两天之后，两人再一次靠得这样近，四目相对，恩姝又在艺媛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小小的缩影映在那个慑人的瞳孔里，被透着光的眸子包围，呼在自己脸上的艺媛的气息越来越烫，恩姝羞愧的下一秒就要掉下泪来。
她用力挣脱开艺媛的束缚，从沙发滚到地上，然后站起来，恼羞成怒：
“金艺媛！拜托！算我求求你，别再折磨我了...”声调从最初几个字的愤怒高昂，到后面越来越弱，甚至带着点哭腔。
艺媛其实刚才醒来，酒就醒了大半，此时看到恩姝这番模样，心中微动，头痛欲裂不能思考。她掀开毯子站起来，强忍住头晕，向恩姝走近。恩姝被逼的一步步后退，直到背后抵住把客厅与卧室分隔开来的墙，艺媛还在靠近，恩姝不敢看她，双手往前伸过去，试图拦住艺媛。
“不要再过来了，拜托！”恩姝语气近乎乞求。
艺媛拂开弱弱拦住自己的双手，然后握在自己手里，把恩姝圈在墙和自己之间，不能再近了。
恩姝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去看此时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艺媛。然后就听到了小孩的声音。
“倒是你，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也许是小孩沙哑的声音魅惑了自己，恩姝轻轻睁开眼睛，艺媛的唇就落了下来，带着自己没办法抗拒的体温，紧紧贴在自己鬼使神差微张的嘴巴上.......
内容作者：草兮
排版：ffBUbble